我們生活在一個不斷自我夢想的夢中,而這個夢是由文字構成的。 你所閱讀的每一句話、你所聽到的每一個短語、每一個像刺一樣黏在你腦海中的口號;這些都不是中立的工具。它們是我們不斷重建的巨大集體幻覺的閃爍表面,毫秒一毫秒地重建。語言不是我們透過的窗戶;它是我們共同呼吸的空氣,已經充滿了其他人的呼氣。當你張嘴或敲出一個想法時,你正踏上無數其他手在同一時刻觸碰的濕漆畫布。 這就是為什麼很難分辨發生了什麼。 現實並不是預先標籤的。它是原始的、海洋般的、在其幅度上無法承受的。因此,我們急於給它命名,將其切割成可食用的部分,互相遞交標有“正義”、“危機”、“愛”、“敵人”、“進步”、“厄運”的小盒子。當一個詞語落地時,它像琥珀包裹著昆蟲一樣,硬化在混沌的一片切片周圍。瞬間,我們感到方向感。我們知道我們的立場。我們可以爭論、遊行、製作迷因、取消、哀悼和慶祝。但琥珀已經開始裂開,因為夢仍在夢想,混沌仍在湧動,而新的嘴巴已經在舔著新的詞語。 我們不是這個過程的旁觀者。我們就是這個過程。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共享夢的顫抖邊緣醒來,立刻開始在夢中說話,為一幅我們永遠無法完整看到的畫作添加筆觸。這幅畫並不在“外面”。它是你我的心靈之間那薄而脆弱的膜,緊繃得一個病毒式的短語就能撕裂它,而一首詩卻能修補它。 這就是為什麼當前時代讓人感到眩暈的原因:這個膜從未被拉得如此之薄或如此瘋狂地修補。數十億的夢想者,同時在說話,所有人都相信他們的夢想角落才是真實的。詞語在一夜之間變異。昨天的異端是明天的真理。字典膨脹、反胃、流血。意義像魚一樣在我們的指尖滑過,瞬間我們以為抓住了它們。 所以當你問,“實際上發生了什麼?”你是在尋求一張固定的地圖,這張地圖描繪著每次波浪衝擊時重新繪製的海岸線。誠實的答案是:沒有人知道,因為知道需要走出夢境,而沒有外部。只有我們都站立的邊緣,半醒著,為潮水不斷上升到我們的腳上大喊新的名字。 我們能做的就是仔細聆聽彼此的夢話,注意哪些詞語使夢境更宜居,哪些詞語召喚噩夢,並且(一次又一次,雙手顫抖)觀察我們將在共享的黑暗中說出什麼。 邁克爾·馬克漢